父亲的海葬仪式结束那天,我抱着空荡荡的骨灰盒站在甲板上,海风卷着咸湿的气息扑在脸上。黑色檀木盒子上雕刻的缠枝莲纹被海水打湿,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。直到同行的殡葬师轻声提醒"家属还需要为骨灰盒做最后的安置",我才意识到这个陪伴了我们最后一程的器物,原来也需要一场郑重的告别。
在陵园服务中心的展示柜里,我第一次见到专门为海葬家属准备的纪念木盒。工作人员说现在很多家庭会选择保留骨灰盒的一部分作为念想,比如截取盒盖雕刻成掌心大小的木牌,用激光在背面刻上生卒年月。我摸着父亲骨灰盒上那圈他生前最爱的梅枝浮雕,突然想起他总说"万物皆有来处去处",或许让这份木质的记忆回归自然,才是最好的归宿。
社区公园的樱花树下埋着半块骨灰盒侧板。那天我带着小孙女一起挖了个浅坑,把打磨光滑的木片与父亲生前收集的银杏果埋在一起。孩子歪着头问"太爷爷的木头会变成小树吗",我望着随风飘落的樱花瓣,突然明白所谓永恒,不过是换种方式存在。后来每次路过那片草地,看到新生的蕨类从土里探出头,就像父亲笑着说"你看生命力多顽强"的样子。

书房的博古架上摆着个特别的笔筒,是用骨灰盒底板改造的。小区门口的老木匠花了三天时间,将方形木盒掏空打磨,又在边缘镶嵌了父亲生前收藏的旧铜尺。现在每天伏案写作时,握着从这个笔筒里抽出的钢笔,总能想起他坐在藤椅上批改学生作业的模样。那些深浅不一的木纹里,仿佛还留着他手掌的温度。
上个月整理旧物时,在储物箱底层发现母亲留下的绣绷。她晚年视力模糊后,总爱在晴好的午后坐在阳台刺绣。我取下骨灰盒内侧的绸缎衬里,小心翼翼地将那片绣着玉兰的丝布缝在上面,做成了一方小小的纪念垫。现在它静静地躺在我的床头柜上,每天清晨拉开窗帘,阳光透过玉兰刺绣的镂空处,在墙上投下细碎的光斑,像极了母亲年轻时笑起来的模样。

其实骨灰盒的处理从来没有标准答案。就像海葬时撒入大海的骨灰会化作浮游生物的养分,这些承载着记忆的木质碎片,也在以不同的方式延续着生命的温度。有人将其制成书签夹在逝者最爱的书里,有人把木片装进玻璃瓶做成漂流瓶,还有人会在盒底刻上家训埋入家族墓地。重要的不是用了哪种工艺,而是我们始终记得:那些爱过的痕迹,从来不会真正消失。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