奶奶走的时候是初秋,她走前攥着我的手说“把我撒海里吧,省得占地方,还能天天看浪花儿”。她一辈子没离开过海边小城,退休后每天清晨都去赶海,回来时裤脚沾着泥,篮子里躺着贝壳和小螃蟹,见人就说“大海是活的,你对它好,它就给你东西”。我们选了个晴天去撒骨灰,船开出去很远,海水蓝得像她年轻时织的蓝布头巾,风里带着咸腥味,和她身上常年不散的海蛎子味一模一样。

撒骨灰那天风不大,我蹲在船尾,看着白色的骨灰混着提前准备的野菊花瓣落入海面,像一群受惊的蝴蝶,打着旋儿沉下去。妹妹突然问:“奶奶这就算转世了吗?”我没回答。其实我也在想,那些粉末落在海里,会变成什么?是变成鱼群的食,还是珊瑚的骨?佛教里说转世要过奈何桥,可奶奶不信佛,她只信大海“活得久”。她总说“人这一辈子,就像潮涨潮落,看着没了,其实下一波还来”,当时只当是老人的絮叨,那天却突然在风里清晰起来,像她用粗糙的手拍着我的背。

人死后骨灰撒入大海转世了吗能活多久呀-1

后来我总爱去那片海。春天去时,浅滩的海菜绿得发亮,渔民说今年的海虹格外肥,壳上沾着的细沙在阳光下闪着光;夏天暴雨过后,沙滩上爬满小螃蟹,横着跑的样子像极了奶奶当年追着调皮的我跑;秋天退潮时,礁石缝里的牡蛎比往年多,我蹲下去撬壳,指尖沾着海水的咸,突然想起奶奶教我撬牡蛎的样子——“别用蛮力,顺着壳的缝儿,它自己就开了”。原来她早说过答案,大海是活的,那些从她身上来的东西,正跟着海浪长呢。有次捡到一枚带着小缺口的贝壳,边缘的弧度像极了她笑起来时眼角的皱纹,我把贝壳贴在耳边,听见里面有风声,恍惚是她在说“傻孩子,我这不是挺好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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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几天又去海边,遇到个钓鱼的老人,他指着远处跃出水面的鱼群说“你看它们多快活,说不定哪条鱼就带着谁的念想呢”。我突然明白,“转世”或许不是变成另一个人,而是像奶奶说的,“活在潮涨潮落里”。骨灰撒进海里,钙和磷成了海藻的肥料,海藻喂饱了小鱼,小鱼成了海鸥的食,海鸥的羽毛落在沙滩上,被孩子捡起来当成宝贝。这哪里是“活多久”,这分明是活成了海的一部分,活在每一朵浪花、每一声潮声里。而我们记得她赶海时哼的不成调的歌,记得她把最大的牡蛎塞进我嘴里时眼里的光,记得她总说“大海不欺负老实人”,她就永远在潮头站着,像她年轻时那样,裤脚沾着泥,对我们笑。或许“转世”本就是人心的镜子,你心里想着谁,谁就会顺着风、跟着浪,活在你看得见的地方,活成你永远舍不得忘的样子。

人死后骨灰撒入大海转世了吗能活多久呀-3