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年春天,外公走的时候,家里为丧葬的事争论了很久。舅舅说现在推行生态葬,海葬既环保又不占土地,可我总记得小时候跟着外公去山脚下的道观烧香,他摸着我的头说“人这一辈子,来于尘土,归于尘土”,心里就犯嘀咕:海葬把骨灰撒进海里,算不算“不归尘土”?道教不是讲究“入土为安”吗?带着这个疑问,我揣着外公生前常戴的那串老檀木手串,去了他生前常去的青云观。

那天午后的道观很安静,道长正在院子里侍弄那几盆外公生前帮着种下的兰草。我说明来意,道长放下手里的小铲子,指了指石桌旁的竹凳让我坐。“你外公是个通透人,”他先开口,声音像道观后山的溪流,“他常说‘道法自然’,你可知这‘自然’二字,不是单指山川草木,更是万物运行的本然规律?”我摇摇头,道长便接着说:“人活着时,身体是‘形’,精气神是‘神’,形神相依;走了之后,形要回归天地,神要去往该去的地方。土葬是让身体归于土,海葬是让身体归于水,土与水,不都是自然的一部分吗?《道德经》里说‘上善若水’,水滋养万物,包容万物,把骨灰撒进海里,让有形的‘形’化作无形的滋养,本就是顺应自然的事。”

我想起外公生前总爱念叨“气聚则生,气散则死”,便问:“可道教不是讲‘身体发肤受之父母’吗?把骨灰撒在海里,会不会显得不恭敬?”道长笑了,从怀里掏出一本泛黄的《太平经》,翻到其中一页:“你看这句‘人者,天地之委形也;形者,气之聚也’。身体不过是天地间‘气’的暂时凝聚,就像春天的花会开,秋天的叶会落,本就没有‘永恒’的形。你外公戴了一辈子的手串,珠子会磨损,线会断,可他对手串的念想,会一直在你心里。身体也是一样,重要的不是骨灰埋在哪里,而是活着时是否行得正、做得端,走后是否能让后人记得那份‘精气神’。海葬只是让身体换了一种回归自然的方式,与‘恭敬’无关,反倒是不执着于‘形’的束缚,才更贴近‘道’的本质。”

临走时,道长把外公那串手串递给我:“你外公若在,定会选海葬。他晚年总说现在城里的墓地太贵,活人跟死人争地,不是长久之计。道教讲‘天人合一’,不仅是人与自然的和谐,也是人与时代的和谐。现在土地资源紧张,海葬既不占耕地,又不惊扰生灵,这不正是‘爱人利物’的慈悲心吗?”回去的路上,我想起外公生前总把“惜福”挂在嘴边,他常说“一碗饭不能浪费,一棵树不能乱砍”,原来海葬这件事,早暗合了他心里的“道”——不执着于形式,只顺应本心与自然。

道教怎么评价海葬呢-1

后来,我们按照外公的遗愿办了海葬。那天的海很蓝,像他书房里那幅《千里江山图》里的底色,骨灰撒下去时,没有想象中的沉重,反倒觉得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水面,慢慢化在风里。我忽然懂了,道教看待生死,从不是“结束”,而是“流转”;看待丧葬方式,也从不是“固定”,而是“合宜”。海葬让身体归于水,就像土葬归于土、树葬归于木,本质上都是“返本归真”。所谓“安”,从不在骨灰埋于何处,而在生者放下执念,逝者顺应自然——这或许就是道教对海葬最朴素的答案:不排斥,不执着,只因万物归于自然,本就是大道运行的常态。

道教怎么评价海葬呢-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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