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扑在脸上时,我正扶着母亲站在码头的栏杆边。远处的海平面和天空连在一起,像一块被阳光熨烫过的蓝布,干净得没有一丝褶皱。今天是父亲离开我们的第三年,也是他"回海里去"的纪念日。母亲从布袋里摸出一小瓶父亲生前最爱喝的龙井,轻轻洒在海面上,透明的水珠落进波浪里,瞬间就和海水融在了一起——就像三年前那个清晨,他的骨灰混着花瓣漂向深海时一样。
第一次听父亲说"想回海里去",是在他七十岁生日那天。那天我们全家在海边的老房子聚餐,父亲喝了两杯酒,脸颊泛着微红,望着窗外翻涌的浪花突然开口:"我这辈子在陆地上待够了,死后别埋在土里,把我撒进海里吧。"我当时正给女儿剥虾,手指顿了一下,以为他在说醉话。母亲却放下筷子,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:"你啊,年轻时在渔船上漂了二十年,老了还惦记着那片水。"父亲笑起来,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:"大海多好啊,比墓碑底下宽敞,比骨灰盒里自由。你看那浪,今天把我带到东,明天带到西,说不定还能漂到年轻时去过的舟山渔场呢。"那时我只觉得这个想法太过新奇,却没料到,三年后这会成为我们全家最郑重的约定。

准备海葬的日子比想象中平静。我们选在父亲生日那天,他总说"生日来生日走,日子吉利"。联系海葬服务中心时,工作人员问要不要准备骨灰盒,母亲摇摇头:"他说了,不用那玩意儿,拿块干净的布包着就行。"后来我们去布店挑了块天蓝色的棉麻布,上面绣着几簇小小的浪花——那是母亲年轻时给父亲做衬衫剩下的布料,父亲一直宝贝地收在衣柜最底层。出发前一晚,妹妹把晒干的白菊和蓝绣球花瓣装进竹篮,花瓣是父亲生前种在院子里的,他总说白菊像海上的浪花,蓝绣球像深海的颜色。我蹲在地上整理父亲的遗物,翻出他泛黄的航海日志,最后一页写着:"海是活的,会记得每一粒沙的故事。"
撒海那天的海特别蓝。船驶出港口时,阳光刚好穿透云层,在海面洒下一片碎金。工作人员递给我们每人一个小小的木勺,母亲握着勺柄的手有些抖,她低头对着布包里的骨灰轻声说:"老头子,我们带你回家了。"我凑过去闻了闻,布包里除了骨灰的清土味,还混着淡淡的花香——是妹妹偷偷放进去的花瓣。船开到指定海域,船长熄了引擎,海浪拍打船舷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。母亲先舀起一勺,迎着风轻轻扬起手臂,骨灰混着花瓣簌簌落下,在阳光下像一群白色的蝴蝶,刚碰到海面就被浪花接住,慢慢漂向远处。我和妹妹跟着撒,勺底残留的骨灰沾在木头上,母亲用指尖擦了擦,把木屑也撒进海里:"一点都不能留,他要完完整整的。"撒到最后一勺时,一只海鸥突然从船尾飞过,翅膀掠过水面,带起一串细小的水珠。妹妹突然笑了:"爸在跟我们打招呼呢。"那一刻我才发现,自己竟然没掉眼泪,心里反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熨过,暖烘烘的——原来告别不一定是撕心裂肺的,也可以是这样,像把一粒种子种进春天的土里,知道它会在另一个地方生根发芽。
现在我常常带着女儿来这片海边。她会蹲在沙滩上捡贝壳,指着远处的货轮问:"外公是不是在那艘船上?"我就告诉她:"外公不在船上,他在海里。你看那波浪,他在给你摇摇篮呢;你听那海风,他在给你讲故事呢。"女儿似懂非懂地点头,把捡来的贝壳排成一排,说要送给"海里的外公"。母亲说,父亲走后她反而不那么怕黑了,因为晚上看到月亮照在海面上,就觉得那是他在笑。我终于明白父亲说的"回海里去"是什么意思——大海不是终点,而是另一种开始。它用无边的蓝包容着所有的思念,用不息的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