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海风带着咸涩的气息掠过船头,我捧着父亲的骨灰盒站在甲板上,看着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泛起鱼肚白。三个月前父亲临终前攥着我的手说"把我撒进海里吧,省地方还干净",这句话像根刺扎在我心里,直到此刻仍能感到掌心残留的温度。
记得第一次在家庭聚会上提起海葬,二姑立刻红了眼眶:"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够苦了,连个坟茔都没有,让你爸做孤魂野鬼吗?"堂哥们也纷纷附和,说村里老人都讲没有墓碑就是不孝,逢年过节连个祭拜的地方都没有。那些天我反复翻看父亲的航海日记,泛黄的纸页里夹着他年轻时在远洋轮上拍的照片,背后用钢笔写着"大海是最包容的故乡"。

清明节那天,我带着妻子和女儿去了市殡仪馆的海葬服务中心。工作人员递给我一份数据手册,上面写着我国每年殡葬消耗近百万亩土地,而海葬所需的可降解骨灰盒在半年内就能完全融入海洋生态。接待室的墙上挂着许多家庭的纪念照片,有位老人的手书特别醒目:"生于斯归于斯,不过是换种方式守护这片海。"女儿突然指着窗外的海鸥说:"爷爷变成海鸥了吗?这样就能天天看见我们了。"
上周整理父亲遗物时,在旧皮箱底层发现了他偷偷写好的遗嘱。除了将积蓄捐赠给海洋保护协会,还特意注明"吾儿不必因俗礼所困,若能将骨灰撒入曾航行过的海域,便是最大孝心"。那一刻我忽然明白,真正的孝顺从来不是形式上的繁文缛节,而是尊重逝者最本真的意愿。就像父亲一辈子热爱大海,让他以另一种形式回归深蓝,或许才是对他七十年航海生涯最好的致敬。

如今站在甲板上,看着骨灰随着花瓣缓缓沉入碧波,我想起父亲教我游泳时说的话:"水是有记忆的,它会带着你的思念去往任何地方。"远处的海平面上,一群海鸥正舒展翅膀掠过浪花,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海面上,像极了父亲年轻时制服上的肩章在闪光。或许传统的孝文化本就该在时代变迁中生长出新的枝桠,当我们放下对墓碑的执念,会发现大海的胸怀远比方寸墓地更能容纳生命的回响。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