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葬那天的风是咸涩的,我捧着母亲的骨灰盒站在甲板上,看着浪花在船舷边碎成白色的泡沫。三年前母亲确诊肺癌时说过,她想变成太平洋里的一尾鱼,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。当洁白的骨灰混着花瓣沉入湛蓝的海水中,我突然意识到,手中这个陪伴了母亲最后一程的桐木骨灰盒,该如何安放。
殡葬师小陈似乎看穿了我的犹豫,他轻声说:"可降解骨灰盒在海水里六个月就会自然分解。"他的指尖划过盒身细密的纹理,"您看这表面的蜂窝结构,里面混合了淀粉基材料,遇到海水会像酥糖一样慢慢化开。"母亲生前爱侍弄花草,我突然想到,或许可以把骨灰盒的碎片埋进她最爱的月季花盆里。这个念头让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,仿佛母亲以另一种方式回到了她的小花园。
回到家后,我找出工具箱里的小锯子,在阳台的旧木桌上轻轻锯开骨灰盒。桐木的香气混着淡淡的檀香散开来,让我想起母亲总爱在衣柜里放的香樟木。按照小陈教的方法,我将盒身拆解成巴掌大的小块,边缘磨得圆润光滑。邻居张阿姨来送饺子时看到这一幕,惊讶地说:"原来骨灰盒还能这样处理?我一直以为要跟着骨灰一起撒掉呢。"她的话让我意识到,很多人像我们一样,在庄重的告别仪式后,面对这些细节时常常感到茫然。

周末清晨,我带着骨灰盒碎片来到母亲的墓地。其实那只是陵园角落里一棵银杏树下的纪念牌,如今我要在这里挖一个小小的坑。湿润的泥土裹着青草的气息钻进鼻腔,当木片与土壤接触的瞬间,我仿佛看见母亲微笑着从花丛中站起身。殡葬服务中心后来寄来的手册上说,这种处理方式既符合环保要求,又能让家属在参与过程中获得心理慰藉。现在每当看到那盆月月盛开的月季,我就知道,母亲从未真正离开。
前几天整理母亲遗物时,我在她的日记本里发现夹着一张泛黄的剪报,上面是关于海葬的新闻。原来早在十年前,她就开始规划自己的身后事。那些曾经让我辗转反侧的困惑,母亲其实早已用她特有的方式给出了答案。现在我常常会收到朋友的咨询电话,他们在选择海葬时总会问到骨灰盒的处理问题。我会把母亲的故事讲给他们听,告诉他们木片如何在泥土里发酵成养分,如何在海水中化作游鱼的栖息地。
夕阳西下时,我给那盆月季浇了水。水面倒映着摇曳的花枝,恍惚间看见木片上细密的年轮在水中舒展,像母亲年轻时织毛衣的银线,在时光里织就一张温柔的网。海葬不是终点,骨灰盒的分解也不是告别,当生命以另一种形态回归自然,那些承载着记忆的物件,便成了连接此岸与彼岸的彩虹桥。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