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时候父亲总牵着我的手踩沙滩,他的手掌粗糙却温暖,带着海风的咸腥味。那时他会蹲下来指着远处的浪花说:"你看,大海记着所有故事。"我问他记不记得去年弄丢的贝壳,他笑着摇头:"贝壳会变成沙,沙又会被浪带回海里,这才是真正的回家。"那时我不懂,只觉得父亲的话像潮水,漫过脚背时有点凉,却让人心里踏实。

父亲走的那天是深秋,梧桐叶落满了医院的窗台。守在灵堂时,大伯提出土葬,说老家的祖坟里该有父亲的位置。奶奶抹着眼泪点头:"入土为安,这是老理。"我却想起父亲日记里的那句话:"等我老了,就把骨灰撒进海里,省得占地方,还能天天看潮起潮落。"那天晚上我翻出那本日记,泛黄的纸页上还沾着去年去海边时溅上的盐粒,字迹被晕开一点,像一滴没忍住的泪。

准备海葬的日子定在父亲生日那天。我们去花店挑了白菊和勿忘我,母亲说父亲总夸白菊干净,像海边的云。出发前我在悼词本上写:"您总说大海是最慷慨的,现在我们把您还给它。"船驶出港口时,海风突然大了起来,吹得头发乱成一团,像父亲从前揉我头发的样子。同行的海葬服务人员递来一个竹制骨灰盒,说这种材质会在海水中慢慢降解,"就像落叶回到土里"。我摸着盒子边缘的纹路,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用竹篾给我编的小篮子,也是这样温润的触感。

撒骨灰的瞬间比想象中平静。当骨灰顺着指缝落入海水,没有想象中的沉重,反而像一群银白色的小鱼,倏地散开,跟着浪花起伏。母亲把花瓣撒下去,白菊在蓝绿色的海面上漂着,像星星落进了银河。海鸥在头顶盘旋,叫声清亮,母亲突然笑了:"你爸肯定在逗海鸥玩呢。"那一刻我突然懂了父亲说的"回家"——不是消失,而是变成海浪里的一滴,沙滩上的一粒,风里的一声,永远和我们看过的那片海在一起。

海底骨灰应该撒进海里嘛-1

后来每次去海边,我都会带一小把白菊,坐在礁石上听浪声。有时会看见小孩捡贝壳,就像当年的我,突然觉得父亲说的"大海记着所有故事"是真的。那些关于思念的、遗憾的、温暖的,都被海收藏着,在潮起潮落间,轻轻拍打着岸边,像一句永远不会结束的告别,也像一个永远都在的拥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