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个月陪父亲去城郊的生命纪念园,他突然指着一片松树林问我:“以后把我种在这里好不好?”我愣了一下,想起母亲生前总说,她喜欢大海,想化作一朵浪花。那一刻我才发现,关于身后事的选择,原来藏着这么多没说出口的情感。
纪念园的树葬区比我想象中热闹。每棵树下都立着一块小小的石碑,刻着逝者的名字和生卒年,树干上挂着红色的祈福带。管理员说,这里的树都是新栽的,逝者的骨灰会和土壤混合,慢慢滋养树木生长。“你看那棵玉兰树,”管理员指着不远处一棵开满白花的树,“去年春天栽的,今年就开花了,听说逝者生前最喜欢玉兰花。”父亲蹲下来摸了摸松树的树皮,“你看这树多有劲儿,明年春天还能发新芽。人这辈子,能变成一棵树,看着你们每年来浇水、挂祈福带,就像还在你们身边一样。”他说得轻描淡写,我却注意到他眼角的湿润——父亲一辈子在田里干活,对土地有着骨子里的亲近,树葬对他来说,或许就是“落叶归根”最贴切的诠释。现在城市墓地越来越紧张,树葬不用占太多土地,还能让生命以另一种形式延续,确实是个温暖又环保的选择。
母亲走的那年,我们去海边撒了她的骨灰。那天风不大,阳光洒在海面上,像撒了一层碎金。船开到指定海域,工作人员把骨灰和花瓣混在一起,我们捧着慢慢撒进海里。看着白色的骨灰随着浪花漂远,我突然觉得,母亲好像真的自由了——她年轻时总说想去看世界,却因为照顾我们没能如愿,现在终于能跟着大海去任何地方了。后来每年忌日,我们都会去海边走走,带一束她最喜欢的雏菊,放在沙滩上。没有墓碑,却有一片无垠的“墓园”;没有冰冷的石碑,却有海浪声当作永恒的陪伴。海葬的浪漫,大概就在于这份“不被束缚”的辽阔吧,像母亲常说的:“人从自然来,回到自然去,大海那么大,总能容下我。”
其实树葬和海葬,没有绝对的好坏,只有合不合适。父亲喜欢安静,喜欢土地的踏实感,树葬对他来说,是“扎根”;母亲向往自由,喜欢大海的辽阔,海葬对她来说,是“远行”。后来我问父亲:“如果妈妈也在这里,她可能更想去海边。”父亲笑了,“那有什么关系,她去她的大海,我守我的树。等你们想我了,就来看看树;想你妈了,就去看看海。我们都在,只是换了个地方陪着你们。”那一刻我突然明白,选择哪种安葬方式,从来不是比较“好不好”,而是看哪种方式更能承载逝者的心愿,安放生者的思念。
现在很多人选择绿色安葬,树葬和海葬都是热门的方式。有人觉得树葬有实体依托,每年能有个固定的地方祭拜,触摸树皮就像触摸逝者的温度;有人偏爱海葬的洒脱,觉得生命本就来自自然,回归大海也是一种圆满,海风会把思念带到任何地方。说到底,安葬方式不仅是对逝者的交代,更是生者情感的寄托。重要的不是选树还是选海,而是那份藏在选择背后的爱与思念——无论是化作一棵树守护家园,还是变成一朵浪花拥抱远方,只要带着这份心意,逝者就能在我们的记忆里,永远鲜活。